崔芙蓉回到家，想想最近發生的事，又想想回來時路上遇到的那個秋兒，第二日一早，不顧嚴寒便起了床，讓玉珠叫了一個得力的小廝，去昨日經過的地方查看。

過了午時，崔芙蓉換了身普通的衣服，和玉珠一起，乘坐馬車，來到西市陸嫣然的店裏。前面雖然叫下人來過這裏，但崔芙蓉還是第一次進這小店。

店博士是個圓臉的十多歲的小姑娘，見崔芙蓉二人進來，忙迎上前道：“姑娘是想要洗衣服的肥皂，還是洗浴用的香皂？”

“有什麽區別嗎？”

“當然有，姑娘請看。”陸嫣然招的名叫小桃的店員拿出塊肥皂向崔芙蓉二人展示了一番，然後直接拿起一塊樣皂，在一片臟抹布上塗抹了一遍，搓了兩下，又在水盆裏漂了兩下，剛剛汙黑的抹布潔凈如新。

“這多少錢一塊？”崔芙蓉問。

“兩錢。”小桃道。

“兩錢？”玉珠禁不住嚷了一聲，“這……也太便宜了吧？”

“姑娘要不拿兩塊？洗衣比皂角好用多了。”

“好，還有你這香皂，也給我們包兩塊。”

小桃高興道：“好嘞！”用紙包起來，用繩子捆好，遞給玉珠，“一共十四錢。”

崔芙蓉轉身看了看小店，見除了放在顯眼地方的肥皂、香皂外，還有澡豆等常見的洗浴用品，便問：“店裏只有你一個人嗎？”

小桃見崔芙蓉穿著不一般，且言語親切，買東西又爽快，心生好感，便道：“不是，還有陳大兄，他家裏有事，今日沒來。”

“這店是陳大兄開的嗎？”

“你問我們店主嗎？”小桃歪著頭，“陳大兄是和我一樣，幹活的啦。我們店主比我大不了幾歲。”

“哦，你們店主好厲害，這些東西在長安很少見，你們店主那麽年輕，怎麽做出這些東西來的？”

小桃一聽對方讚美陸嫣然，心有榮焉，挺起胸脯，驕傲道：“當然了。整個京城，能賣這肥皂和香皂的沒有幾家。陸姐姐可厲害了！”

崔芙蓉又閑聊了幾句，知道陸嫣然在這店裏不常露面，便走出門。在她來的這一會兒，又有幾個年輕婦人一起進來買東西，肥皂、香皂各挑選了些，嘻嘻哈哈一起出門而去。

“這東西賣這麽便宜，賣上千塊抵不住咱們一塊的利潤，真是賠錢賺吆喝！”玉珠看著店門口來來往往的人群，不屑地說道。

崔芙蓉卻看著旁邊的一家店，因為看得入神，絲毫沒有聽到玉珠的話。

玉珠順著崔芙蓉的眼神望去，見陸嫣然小店的旁邊人山人海，許多男子在排隊吃湯餅。

一碗湯餅有什麽好吃的？玉珠雖不識字，但在崔家這種百年世家浸潤得久了，也覺湯餅店上面的字還不錯，她以為崔芙蓉在看那幾個大字，便道：“姑娘，那幾個字寫得雖然不錯，但不如咱家大爺的……”

話未說完，崔芙蓉斥道：“你亂說什麽，這是聖上的親筆！”

玉珠一聽是皇帝書寫，呆了，結結巴巴地問：“這是皇上的親筆？怎麽會掛到一個湯餅店的門口？”

皇後千秋宴上的事情，一個做菠菜湯餅的得禦筆的榮耀，早在京城人人樂道、婦孺皆知，崔芙蓉原先想這大概是因上官斐的緣故，可自從見到穆雲青與雲陽長得幾乎一模一樣，湯餅店又屬於穆雲青，心裏忍不住捉摸起來。

崔芙蓉越想越驚奇，為自己最後的想法嚇了個半死，她壓住內心的激蕩，回家重新裝扮了一番，讓車夫去皇宮，求見貴妃。

崔貴妃聽完崔芙蓉的話，驚得直接從椅子上坐起來：“當真？”

“侄女也只是猜測，具體怎麽回事不敢妄揣，因事關重大，所以才來求姑母示下。”

崔貴妃端著手中的茶杯，靜坐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，忽然嗤笑道：“本宮一直懷疑上官斐那小子怎麽忽然轉了性，對一直不屑一顧的雲陽著急體貼起來，反常即妖，原來如此！只是……如果公主是假冒的，那真的呢？”

姑侄二人相視一眼，明白了各自的心思。穆雲青成了雲陽，那真的雲陽公主大概兇多吉少。姑侄二人以己之心推上官斐和穆雲青之腹，料定此事必定是二人聯手所為。因為穆氏湯餅在涼州的迅速崛起，加上後來京城發生的一系列事件，崔芙蓉把穆雲青看成了妖孽一般的人物。試想，能迷倒喜歡男人的小霸王上官斐，把堂堂公主偷梁換柱，不作妖孽來講，還能如何解釋？

崔貴妃又道：“這其中皇後知不知道？如果皇後不知，我們沒有十足把握。對聖上明言，只怕適得其反。還有，雲陽即使是假冒的，但其做派卻十足是個公主的派頭。賣湯餅的……哈，沒想到一個侯爺卻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，不娶堂堂的公主，卻娶一個賣湯餅的！好一個上官斐！不過，當年皇後生產時並不在宮中，二人又長得很像……太子，難道太子？”

崔芙蓉並不知道皇後生子之事，她看到崔貴妃兩眼放光，渾身像點了火一樣，壓抑不住的興奮，比剛才自己告知穆雲青與雲陽相似的事時，還要激動八分，隱隱覺得有天大的機秘。

崔貴妃按捺住心底的巨大波瀾，回頭吩咐去請兒子英王來。

崔芙蓉起身，趕忙辭別，崔貴妃已平息下自己的心情，淡淡道：“四娘，二皇子和岐王世子哪個好？”

這是問前些日子在山中別院的事情了。

“讓侄女來看，二皇子溫文爾雅，世子熱烈如火，是不同的性子。”

“你小小年紀倒看得明白。”崔貴妃一笑，“只是三娘的性子，向來高傲，有些事靠不住她，姑母想來想去，還得靠你。”

說完，崔貴妃意味深長地看了崔芙蓉一眼。

崔芙蓉斂起雙目，恭敬答道：“一切聽姑母吩咐。”

崔貴妃道：“現在崔家人裏，只有你知曉這個秘密。到這個秘密真正大白於天下的那一天，姑母承諾你正妃的位置。岐王世子與上官斐交好，現下的情況你要嫁給他，正妃不可能，但姑母無論如何，也要給你拼個側妃的位置。”

“謝謝姑母！”崔芙蓉不想前些日子要黃的事，竟然柳暗花明，忙恭身答道。

過了大半個時辰，崔芙蓉都走了好久，崔貴妃正要讓人去催，李冕急急忙忙進宮來。

“外面什麽事，怎麽這麽久才來？”崔貴妃一邊讓人上茶，一邊嗔兒子道。

“沒什麽大事，兒子收拾好就要進宮時，遇見戶部的兩位執事，說了兩句話，所以來晚了。母妃這麽急召兒子入宮，遇到了什麽事？”李冕邊說邊看了崔貴妃一眼，見母親對自己的所說的話並沒異樣，悄悄放了心。

崔貴妃剛才在心裏把事情已盤桓了許久，當下細細地把崔芙蓉說的情況和自己的想法說了。

“此事……當真？”李冕一下子楞住了。

“你出宮後，去找你舅舅，讓他暗中查驗當年皇後生產之時的情況。”崔貴妃悄聲道，“等確定後，我們母子要打皇後和太子個措手不及！”

“母妃，”李冕道，“這個您放心。另外，那湯餅店既然在涼州人人皆知，且和雲陽相似的那個人又有母親兄長，不如我們找機會，把人拉到京城，見機行事。”

“涼州是上官家的地盤，恐怕沒那麽容易。”崔貴妃搖頭。

“母妃，那上官斐向來喜歡逞強，愛出風頭。兒子聽說，每次打仗他都喜歡第一個沖在前面。現在胡人入侵，他剛好又被父皇趕回了涼州，打起仗來，只要我們稍施小計，不怕他就犯。上官斐一死，涼州不用說，太子又折了重要的助力。到時我們把那母子二人拉到京城，與假公主來個當眾認親，不怕皇後不就犯。”

“好！”崔貴妃一拍手掌，“冕兒好計策！”

李冕輕輕一笑：“還需母妃在父皇面前適時吹點兒風。”

當晚，興平帝來崔貴妃宮中時，崔貴妃向皇帝提起崔雲芳和崔芙蓉擇婿的事。興平帝剛好受岐王之托，便道：“李巖那小子不是沒了正妃嗎？給他就是了。”

崔貴妃為難道：“四娘是庶出，加上前面她父親貪墨的事，要做正妃，恐怕不能夠。”

“那就做個側妃。”興平帝一錘定音。

崔貴妃又道：“沁陽也到年齡了，因前面的事總是拖著不嫁，許多人說閑話……”

“這你別操心了。”興平帝道，“朕心裏有數。”

崔貴妃本想往雲陽身上扯些事，看興平帝毫無興致，只得轉而說些別的事開懷。

很快，崔芙蓉與李巖的婚事在宮中傳了開來。穆雲青聽說時，楞了楞，很快明白過來，上次的終南狩獵之行，大概是男女的相親。

隨之的消息，是崔雲芳與二皇子李旦的婚事，因崔雲芳崔家嫡女的身份，被封長史，地位僅次於睿王李旦的正妃。

因崔家二女同時嫁入皇家李氏家族，前些日子因崔琰被黜，崔家冷落了些的門庭又日益擁擠起來。

崔家嫡女嫁與睿王，雖然不是正妃，但睿王正妃姜氏身份低微，崔三娘此時嫁過去，身份又僅次於正妃，顯而可見，睿王是要與皇長子英王李冕結成一體，再加上岐王世子李巖，崔家一時炙手可熱，重與皇後的娘家王家平分秋色。

穆雲青聽到消息後還沒怎麽樣，王皇後卻一臉怒氣，把手中的湯碗重重一擱，道：“崔阿憐好手段！”

崔貴妃名阿憐。

坐在一邊的太子李冀看了母親一眼，輕道：“貴妃謀劃是真。但這次能讓一直不偏不倚的李旦低頭，主動求娶崔三娘，恐怕事出有因。”

王皇後看了眼兒子，還有一邊傻楞著喝湯的女兒，嘆道：“這也是本宮懷疑的地方。李旦那小子，從小就怕事，娶妻時，不敢求娶名門貴女，主動要求娶了一無美貌二無家世的姜氏，現在忽然轉性，難道是另有圖謀？”

李冀道：“據兒子探知，阿斐帶著姊姊去終南山狩獵時，是沁陽要求，才帶了崔家二女，沒想到短短幾日，竟促成了四人的婚事。”

“喬喬，那幾日你也在，可看出什麽了沒有？”

穆雲青搖搖頭：“我那些天在屋子裏休息，沒與她們一塊出去打獵。具體發生了何事並不知曉。不過，看二皇兄和岐王世子的樣子，不像是對崔家三娘、四娘有意啊。”

“你知道個什麽。”皇後一笑，“你對這些事向來遲鈍，他們若有意瞞你，你更不可能看出來。”

穆雲青不滿地撇了撇嘴，繼續喝湯。

“姊姊，你呆那兒幾日，發生什麽事沒有？”太子李冀笑吟吟地道。

穆雲青便把沁陽捉熊貓和呦呦的事說了。

李冀聽完，笑道：“沁陽那脾氣，一般人可伺候不了，二皇兄竟能不厭其煩，為她盡力抓只熊，看來二皇兄韜光養晦這麽多年，這下終於露出了狐貍尾巴。”

王皇後道：“他們二人聯手，當是對付你我。聖上又如了崔阿憐的願想，賜了四人的婚事，以後我們母子該加倍小心。但不管他們如何蹦跳，我們只要做到一個字：等！”

“兒子僅遵母親教誨。”

李冀走後，穆雲青只當什麽都不知，對王皇後道：“母親，只有崔家的女兒好嗎？不是還有鄭家、盧家嗎？讓李冀再娶兩個不就得了？”

王皇後看著女兒，雖然像看一個宮鬥白癡，但目光中充滿了寵溺，輕道：“母親努力了半輩子，不會讓崔阿憐得逞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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